|
审判长、审判员：
北京市尚权律师事务所接受被告人王某的委托，指派我担任王某故意杀人、放火、非法持有枪支一案的死刑复核阶段辩护律师，现根据本案证据和相关法律规定提出如下不核准死刑辩护意见，供合议庭参考：
本案一、二审事实认定尚有不清之处，对有利于王某的情节也未予考虑，以致量刑过重，故提出以下意见，请贵院不核准其死刑：
一、本案有可能存在另一人参与作案，如对王某执行死刑，将可能造成错案
1、李某的重伤产生原因未查明，不能排除有他人参与作案的可能
穆某妻子李某在询问笔录中称：突然有一个人朝我们扑过来，我老公当时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那个人，并且讲了一声“是王某”，我当时看见王某手里拿着一支像枪样的东西，王某扑到我身边，我突然间感觉左肩那儿一阵疼痛，然后就有鲜血不断流出来。
李某所称的王某扑过来伤害她这一情节，王某在其多次供述中从未提及，据王某供述其当晚离被害人最近的时候也有20米左右，而王某持枪杀人也根本没必要向两个人扑过去近身攻击，因为这样枪就用不上了。再者，王某既然承认了故意杀人与放火这两个更加严重的罪名，就没有必要对伤害李某这一相对较轻的行为予以否认。而一二审裁判文书中对此情节也未予认定，反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主观臆断为李某在逃生过程中受伤。
据《X县人民医院入院记录》，2014年8月29日案发当天早晨，李某在医院自诉于凌晨1点30分左右被他人用火铳击伤左侧胸部。同时在李某前述这份询问笔录（制作时间为2014年8月29日13时30分至15时10分）中，李某只是讲到“王某扑到我身边，我突然间感觉左肩那儿一阵疼痛，然后就有鲜血不断流出来”，却未说清王某具体是如何伤害她的。而李某的法医鉴定书中论证结果显示“可排除火器伤，其损伤符合钝性外力所致”。显然，李某说她是被火铳击伤是不实的，具体受伤原因不详。
李某的伤明明不是枪伤，却故意对外声称是枪伤，其受伤原因更是蹊跷，不排除是李某故意隐瞒真相，有意说谎，如果是这样则那个致她受伤的人肯定不是王某。
王某一贯胆小怕事，遇事隐忍不敢出头，很难想象他一个人能鼓起勇气做出这么大的事。而在案发当天晚上，让王某一个人孤身对抗穆某家人及前来救火的群众长达两小时，也不现实。因此，在当时的现场条件下，不能排除有第二个人参与作案，近前伤害李某的可能，这个人有可能是王某的同伙，但王某有意包庇不愿供出他，也可能是一个连王某都不知道的人，因为穆某平日多行不义，结仇颇多，不排除有人趁乱行凶报复，但因为某些原因导致李某虽被其伤害却还要为其隐瞒。
2、侦查机关未进行枪弹痕迹鉴定，仅凭言辞证据确定是王某持枪杀人，有造成错案之可能
按公安机关刑事侦查的一般惯例，在持枪杀人的案件中，枪弹痕迹鉴定在具备鉴定条件的情况下是应该要做的，以准确确定杀死被害人的子弹是不是被告人所持枪支中射出的。本案中王某所使用的鸟枪和子弹，都已经被查获，完全具备做枪弹痕迹鉴定的条件，但很遗憾，本案侦查机关并未进行此鉴定。
穆某虽辨认出了王某，王某亦供认听到穆某喊是王某，也并不否认穆某是其开枪所杀，但这并不代表穆某的致命枪伤就是王某打的，如前所述，有可能还有另一人在当时混乱的环境中趁机下手伤害穆某及其家人。王某的妹妹证人王小某曾证实王某的枪支已主动上缴了，但这一情况公安机关并未进行核实。因此，王某当时虽然确实在现场，但如果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参与伤害穆某等人，也不能排除致穆某死亡的一枪为他人所射击的合理怀疑。为防止万一将来真凶出现，但王某已被执行死刑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，应对王某留有余地不核准其死刑。
二、穆某具有明显过错，应对王某不适用死刑立即执行
王某与穆某家的矛盾由来已久，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双方的山林纠纷起，至今已持续了二十余年，且相关的行政诉讼和申诉工作仍在进行中，对此事也全村尽人皆知，而本案一二审裁判文书在事实方面也认定了王穆两家“因山林纠纷及邻里矛盾积怨已久”。再结合本案中的证据，完全可以认定穆某对本案的发生具有明显过错。
二审裁定书认为，“穆某案发之日并无对王某的侵害行为，与加害人的犯罪行为不具有时间的关联性，被害人对引发本案不存在直接的过错，无刑法上所指的被害人过错责任”。此说既无相关规定之根据，更与事实、与常理不符。
山林是王某等山民赖以生存的命根子，夺人山林等于断人生路。自山林被强占之日起王穆两家的矛盾就已经变得不可调和，但这仅仅是开始。王某一家人胆小怕事，又人丁不旺（王某家是抗战时期迁至本村的外来户，而穆某家则是该村最大的家族），因此遇事一直都是一忍再忍，而此事更让穆某认为王家，尤其是王某软弱可欺，所以更进一步变本加厉，得寸进尺，多次殴打、威胁、敲诈王某。在长达二十余年里，穆某一家人多次欺凌王某，尤以2014年3月穆某借口王某赌钱作弊，将王某打伤，还带人到王某家威胁、勒索钱财一事最为恶劣，此事除王某的供述外，证人荣某、顾某、张某、杜某、赵某、解某的证言中均有证实，X派出所2014年12月9日出具的《情况说明》中也载明：2014年3月8日，王某电话报警称穆某、穆大、穆二等人到其家中找麻烦，民警到达时，穆某等人逃离现场。
正是因为这种长期的欺人太甚，最终导致王某孤注一掷、铤而走险，如压力锅最终超压爆炸一般实施了极端行为。按王某的供述，在案发之前两天他在X屯的酒宴上，穆某曾对其进行人身威胁，这刺激他最终下定决心报复穆某家，但在案卷中并没有其他证据对他的说法予以印证。但可以肯定的是，在距离因打麻将被穆某等人勒索、殴打数月之后，一贯忍气吞声的王某之所以突然动了杀机，必定是近期又有什么事刺激了他，而他所一直坚称的上述原因，应该就是将其压至爆发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刑法理论上有连续犯，刑事责任追诉时效也讲犯罪行为有连续或者继续状态的，追诉时效从犯罪行为终了之日起计算，以此作比可能不太恰当，但却能够说明穆某对王某这种长期、多次发生的欺凌应视为一种持续存在的过错，而不能因其中某一次时间久远而割裂因果关系。
《全国法院维护农村稳定刑事审判工作座谈会纪要》规定，对于被害人一方有明显过错或对矛盾激化负有直接责任，或者被告人有法定从轻处罚情节的，一般不应判处死刑立即执行。本案中，如前所述，穆某一方显然对本案的发生具有明显过错，对双方矛盾的激化也负有直接责任，二审裁定否定穆某存在过错的理由并不正确，而王某还具有自首的法定从轻处罚情节，依据该规定实不应处以死刑立即执行。
三、射伤易某并非王某有意为之，王某并未滥杀无辜，主观恶性不深
即便按王某的供述，他最严重时至多也只说过要杀死穆某全家，从未供述过想杀害无辜。而在一审开庭笔录中，王某也已当庭供述朝易某开枪是因为以为是穆某。
而从当时的现实情况来看，当时正值深夜，又无灯光，王某供述向易某开枪是因为他以为是仇人穆某是完全可信的。但对易某，王某与其无冤无仇，没有伤害易某的动机，只是误伤而已，并非滥杀无辜。
王某杀穆某，并伤及穆某的家人是源于两家的仇恨，本案后果虽然严重，但却是在穆某的长期欺凌之下，为报复穆某而采取的极端行为，王某主观恶性并不深，没有非执行死刑不可的必要！
四、王某具有自首情节
王某系主动归案，后一直如实供述，并已被一二审裁判文书认定为自首，认罪悔罪态度良好，根据《刑法》第67条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，结合前述情节，应考虑对王某不适用死刑立即执行。
五、王某具有酌定从轻情节
1、王某的犯罪行为是在使用合法手段无效的情况才为之
二审裁定书认为，双方“虽有矛盾纠纷，但应用合法的手段解决之”，这一认定并不客观。在本案发生以前，关于山林纠纷的申诉及衍生出的行政诉讼一直在进行，到现在也仍在由王某83岁的老父亲王老某进行，而对穆某殴打、敲诈王某的行为，王某也曾报警，但却根本不解决问题。X派出所2014年12月9日出具的《情况说明》中称：2014年3月8日，王某电话报警称穆某、穆大、穆二等人到其家中找麻烦，要求出警帮处理，民警到达时，穆某等人逃离现场，2014年3月10日，穆大、王某先后到我所反映，双方就矛盾纠纷私下达成谅解协议，我所基于双方当时未造成任何损失和身体伤害，作出不予受理。但据王某称X派出所所说的这一情况根本不实，他从未与穆某一方私下达成谅解协议，更未去派出所反映达成了谅解协议，派出所自这次出警后就对此事再未做任何处理，此事不了了之。而该《情况说明》中所说的双方私下达成的谅解协议在本案卷中也并不存在。王某一家人不是没有使用试图使用合法手段去解决问题，而是使用合法手段未能奏效，法律也没能保护他们一家之后，才选择采取杀人的极端手段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。
2、王某、穆某二人的一贯表现形成鲜明对比
通过案卷中与本案无利害关系的证人纪某（村委会主任）、金某、赵某、钱某的证言可以看出，本案中的死者穆某多行不义，为人霸道，不讲理，爱敲诈他人。例如，纪某证实，穆某曾敲诈外地装猪老板几百元钱；证人赵某则证实穆某曾要砸他的商店，后来联系了村干部，买了鞭炮送了红包才没砸店；证人钱某也证实穆某曾两次敲诈他，一次敲诈了他500元，一次敲诈了他4000元，经常以什么理由敲诈别人的钱。钱某甚至更直言不讳地说他认为穆某被杀得好，王某是帮村上除了一霸。
相反，除以上证人外，还有荣某、解某等证人证实，王某平时为人老实和善，没跟别人吵过架，甚至翻遍全卷，即便是穆某家的人，也无一人说在本案发生前王某有什么不好。但就是这样一个原本老实和善的人，硬是被穆某逼成了杀人凶犯！
王某、穆某二人一贯表现恰恰在本案中形成了鲜明对比，但可悲的是，今时今日却是一直原本老实和善的王某在等待着贵院复核死刑。而穆某落得如此下场，也可以说是遭了报应。
3、王某的人生经历令人同情，家中又有年迈双亲需要奉养
王某生于1964年，至今也已年过半百，但既没文化，又身无一技之长，家里也没有产业，唯一的山林又被穆某家强行占去。因为家贫的原因，50多岁的人了还一直无妻无子。可以说王某是中国最底层老百姓的写照，是一个典型的可怜人。而王某父亲已83岁，母亲已82岁，也都像王某一样老实巴交了一辈子，每日在痛苦与无奈中苦盼着贵院能给他们的儿子王某留一条活命，可以想象如果王某被执行死刑将对他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！
综合前述情节，恳请最高人民法院以公平、正义之心，本着对生命的尊重，认真考虑以上情节，不核准王某的死刑立即执行！
以上意见，请采纳，谢谢！
辩护律师：北京市尚权律师事务所律师 张雨
2017年 月 日
|
